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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September 18, 2007

我看挥舞长矛(Shake-speare)

今年二月去看了理查三世的舞台剧,念念不忘,最近又把李尔王的DVD租来重看了一遍(Ian Holms 主演的皇家剧院九十年代版本),且打算看看Al Pacino 版本的威尼斯商人。平时讽刺懒人不读名著,看电影改编版充数。幸好名剧就是要看戏的,读原著反而次要了。

小学中学里教(强迫孩子读)名著,这件事我一直是持反对意见的。鲁迅也好,莎士比亚也好,除了培养孩子们对“名著”的抵触情绪,简直一点好处也没 有。真有兴趣的,成年后自然会主动去找来看。没兴趣的,什么岁数也没兴趣。最让我讨厌的是给小孩子灌输一些“官方说法”,对名著的主流解释,四平八稳,毫 无深意,都是别人嚼过倒吐出来的理论。教物理化学照本宣科倒也罢了,好的文学作品,最需要各人自己去体验,得到自己的结论。

我倒没受到太多的灌输形成跟屁虫的固有概念,只是读过兰姆写的莎剧故事。成年后一直有抵触,觉得太吓人了,太高高在上了,一直没敢读,直到有人送 我一本又厚又重的注解全本说:你需要读一读。我还是把书当参考,先看了电影或舞台剧再说。

(我想了想,实在没法按个别剧来讨论,太多的recurrent themes。)

理查三世是历史剧之一,讲的是英国祖上两个家族抢王位而打架的过程,其实是三部历史连续剧里的大结局。这个大结局比前面两集都红得多,主要是因为 男主角太厉害了,让大家念念不忘。驼背的理查三世,一上来就得意地邀请观众做他的精神帮凶,列出一二三四条理由说服我们为什么他这个恶人是恶得其所的。他 坏得彻底,坏得痛快,坏得自信满满。而我们这些观众,好象被他勾引的Lady Anne一样,明知他是个危险的大坏蛋,却忍不住被他迷住了。理查三世,在历史上其实不比别的国王更坏,也不是三歪六斜的罗锅,当然也没那么残忍卑劣。要 不是摇晃长枪写剧本诽谤他,早就落进故纸堆里被人遗忘了。大众的奴性颇有点讽刺性,莎老头就抓住了这点倾向,大枭雄杀人如麻六亲不认而我们看得又恶心又被 吸引。

剧中理查勾引Anne Neville一段让人乍舌而狂笑。约克家族的理查刚杀了兰卡斯特家的王子,安的老公,安护着丈夫的尸体上来一段独白,表达她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的心情。 理查上来呱啦呱啦几句天花乱坠的,居然把她给勾到了手中,旁边老公尸骨未寒,白布下面还血淋淋的呢,这边的寡妇已经心神荡漾了。他的手段也很简单:“我杀 你丈夫,兴师动众,还不都是为了爱你!你让我冲冠一怒为红颜哪。”挖赛,哪个女人抵挡得了这样的吹捧。。。

莎士比亚写恋爱有两种,一种是特天真纯洁甚至有点傻呵呵的,一见钟情,糊里糊涂地堕入情网,没什么道理好讲的。但是在他比较严肃比较悲观的作品 里,爱情是狗屎,是毒药,是拖人下水的 lust,碰上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爱写的某一类女人,反复出现,是不知羞耻没有道德的淫妇,被自己的肉欲蒙了眼,被坏人利用等等,最后当然都是 end in tears。Lady Anne 是一个例子,Gertrude王后也是,李尔王里的两个坏女儿为争一夫而自相残杀,都是同一类型。因为这类女角色,Feminist的文学评论简直对莎士 比亚束手无策。

另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光是我看过的,在理查三世、Titus Andronicus是冲突的中心,甚至罗密欧与朱丽叶也含有,就是冤冤相报没完没了。你杀我了我家的亲人,我再杀你家的亲人。血腥的债务反复倒来倒去, 歇斯底里到荒谬的地步。Titus 里面算是最极端的,从头杀到尾,有时简直近似搞笑:从Titus当众处决哥特部落的女王的儿子开始,发展到最后许多只手被砍掉,人肉馅饼,夸张得变态。但 是那里面的情节对照一下今天的时事,又笑不出来了。DC 的莎士比亚剧院今年夏天挑了Titus Andronicus 来排演,绝不是偶然的。

还有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我看莎剧里的坏人时常常有点心惊肉跳。不是因为害怕他们的邪恶,而是发现自己非常理解他们的动机和心情,甚至有点认同, 他们看上去比好人更加合情合理。。。那些脑门上贴着heroes,great men 的标签的各位,Hamlet, Lear, Othello,让我揪着内行问:他们有什么好的?有什么伟大的?草菅人命,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危险着呢,一路上留下无数为他们而死的无辜尸体。倒是坏 人们,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的心情:理查三世,从小就因为长得丑而被别人嫌弃,连亲娘都说自己是怪胎,身为老三处在大哥的阴影下,空有野心谋略而登基无望, 他能不饥渴吗?而且作者让他 一上来就坦白身世,赢得观众的同情。

Titus Andronicus里面的大恶人Aaron the Moor,是个从小就被人抢去当奴隶的黑人,夹在野蛮的哥特部落里面打仗求生,好不容易巴上了王后的宠信。当他痛诉被主流“好人” 们歧视侮辱,要用自己的计谋陷害他们报复全世界(咦?这不是梁羽生写的金世遗或者金庸写的杨过吗?),这太自然太有说服力了。结尾时,这个永不悔改的坏人 临终一反常态,只是为他和王后的私生子求情,请仇人给婴儿留下一条命。被“好人们大笑着拒绝了。这简直是在折磨观众,让我们不能好好地爱憎分明一把?

King Lear里面的坏人也很有逻辑,让观众没法不认同。后面再讲。

唯一不太清楚的是Iago,所有的文学评论都感叹,Iago是一个谜。我还没看过Othello,所以没有猜测可讲。

Feminists 当然受不了莎老头写女人的倾向,要么是纯洁的受害者,要么的阴险的妖妇。一个反复出现的套路是,跟家长闹反对意见的女主角,虽然都是纯洁善良的好人,却没 有一个好下场。Polonius 叫女儿 Ophelia 不要跟 Hamlet这小子来往,她不肯,结果呢?Desdemona 违背爸爸的意思,自由恋爱嫁给黑人 Othello,结果呢?甚至朱丽叶,背着家长跟罗密欧私奔,结果都是end in tears。当然,喜剧里的女主角们,各有欢喜的结局,但是这严肃女角们的命运也太糟糕了一点。似乎暗示如果要生存下去就得想麦克白夫人那样做个心狠手辣 的妖妇。他跟女人有仇?

一个反例是威尼斯商人里的Portia,空有不逊须眉的聪明机智,被困在老爹的择婿游戏中,她乖乖服从了,结果嫁了个很会花钱很会爬梯,爱他的糖 爹/兄弟Antonio比爱她更多的Bassinio。一个勉强的光明结尾。总算没有其他纯洁但是顽固的女主角们那么惨。

今天看了Al Pacino,Jeremy Irons主演的新版威尼斯商人,回想起第一次读到夏洛克的经典台词,如日昭彰,立刻感受到作者爱写”坏人“的主旨。It would be naive to argue that Shylock is meant to be a positive, tragic character, but it would be equally wrong to assume he is but a caricature and a mere plain villain. 全剧里他有最强烈最好最showy的台词,割下Antonio一磅肉的要求有理有据,让人难以反驳。

“If you prick us, do we not bleed? If you tickle us, do we not laugh? If you poison us, do we not die? And if you wrong us, shall we not revenge?” One need not be Jewish or black to weep at such words of rage and pain. 不管是用正宗英国口音还是Pacino的纽腰口音说出来,都是一样的震撼。"If a Jew wrong a Christian, what is his humility? Revenge. If a Christian wrong a Jew, what should his sufferance be by Christian example? Why, REVENGE. The villainy you teach me, I will execute, and it shall go HARD but I will better the instruction."

他是坏人吗?他们借他的钱,侮辱他,骂他是狗东西,唾弃他,拐走他的女儿,他依着他们的法律和规矩,全靠自己的聪明和他们的愚蠢,骗了 Antonio签名画押卖掉自己的肉,上他们的公堂去讨还公道,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结果还是被他们一手遮天的“法律公义”坑了。我还真不知道有谁敢这 样写反面人物,给他们这么多的同情。那时候的英国观众们一定是翘首等着看丑恶可笑的犹太人倒霉的喜剧吧?Shylock有没有让他们感到一点点的不舒服, 说不出的别扭,连自己也不敢承认的同情和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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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 Lear

家庭关系是很多莎剧的主题。他用古代啦,外国人啦,挺传奇的借口来讲现代故事,包着糖衣的苦药,表面上是王公贵族的宫廷争斗,其实讲的是普通人都 亲身目睹或经历的感情和纠缠,特别是乱糟糟的dysfunctional families。象托尔斯泰写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则各有各的麻烦。或者象George Simenon的Maigret侦探小说和Rene Balcer的侦探电视剧,借了抓人眼球的凶杀和犯罪故事,揭露的是伤心家史和表面正常内心破损的各色人等。

第一次好好地坐下来看King Lear就是PBS播的版本(Ian Holm),一上来李尔把小女儿扫地出门,就看得我心惊肉跳,等到他跟两个女儿因为赡养问题和矛盾而吵架,暴跳如雷,诅咒大女儿Goneril 生不出小孩,嚷嚷着你妹妹才是好人,我去找她。结果到了二女儿那里一样碰壁,在两个女儿之间软硬兼施,一会儿求告一会儿咒骂。太熟悉了,见得太多了。我所 了解的上一辈儿人,大家族从有钱到衰落,或者没钱的小家庭父母互相厌恶殃及子女,亲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耳闻目睹。两个女儿,是脑门上贴标签的恶人,却让人 --至少让我--理解她们从何处来。"我们的爸爸年纪越大,越是喜怒无常。"她们在第一场结尾时耳语,"他年轻时候就刚愎自用。我们要小心从事。"她们刚 刚目睹自己的妹妹,平时最受老爹宠爱,因为说了一句实话而立刻被打倒赶走。她们长大的环境是怎样的呢?小妹Cordelia 之所以敢说实话,恐怕也是因为平时受宠多一些,没有太多讨好家长的压力。两个大的,从小是怎样跟父母来往交流的?特别是她们的爹是这么一个爱听好话的人。 一手大棒一手糖果地催促着女儿们向他表忠心。连身边的忠臣Kent,因为替Cordelia说了句好话,就被赶出国门再也不要见他。(我有个猜想,没见人提到过,就是Kent 其实暗恋着Cordelia。)

我虽然反对给李尔,Hamlet,Othello贴上"great men"的标签,但是对他们的动机和行为也很能理解(或许Hamlet 除外)。李尔在家里施行暴政,我见过这样的人,他们也值得同情。最早读故事,见国王把权力分给女儿觉得不可思议,是中国人都知道,当权的恨不得死了都把大 权抓在手里,皇家里亲人自相残杀的事儿太普遍了。要到年长经历过事情才知道,这不是一个政治和权力的故事。没见过瓜分国土的事,但是我见过听过父母手里抓 着财产,拿绳吊在儿女面前诱惑和交易的事。"我打算留钱给你,如果你留在家里照顾我送终,并且事事顺着我。"我见过父母抵触儿女结婚离家,"扔下自己不 管","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结婚就是背叛等等。内心对晚年的孤独和虚弱的恐惧,超过替他人的幸福人生着想,哪怕是儿女,其实这不是罕见的现象,也是人 性。 当Cordelia说:我爱爸爸,结婚之后爱要分一半给丈夫,天理人伦。李尔听了暴跳如雷,因为他失望,或许他最宠爱小女儿是因为她没有结婚,没有另起门 户,或许他内心暗暗地期望她不要结婚,陪他终老(很多社会,例如墨西哥,都有要求小女儿终生不嫁照顾父母的风俗)。而她只想着嫁人抛弃老爹。即使外表倔 强,他也是个很软弱的人,需要很多很多的爱,需要女儿热烈地表忠心--哪怕这个忠心是用财富和权力买来的。Desdemona 要嫁奥塞罗,她爸爸也要跟她 反目。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有哪一出戏里当爹地欢欢喜喜地让女儿自由地嫁出去。

莎十比亚喜欢玩结构和人物上的平行交错。象交响乐拿了一个主旋律,加以变奏又来一遍,换个乐器又来一遍,再反过来拿对比的旋律又来一遍,重重叠 跌,交错反复,对照呼应。一边厢李尔跟两个女儿吵得不可开交,另一边无独有偶,他的大臣Gloucester家自有不幸,两家形成对照和互补。

Edmund这个大坏人,动机也是这么合乎逻辑。一开场Kent就恭维Gloucester你儿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而当爹的 Gloucester立刻说这是我的私生子,whore-son,bastard,我没法不承认他而已。Edmund心里是什么滋味可以想象,对嫡出的兄弟 Edgar的嫉恨也可以理解。明明是老爹年轻的时候到处乱搞,把未婚的妈肚子搞大了,凭什么现在倒是他因为自己羞耻?成天把bastard挂在嘴边,眼看 着兄弟继承全部名头和财产,自己却象个乞丐,分不到一杯羹,凭什么?命运没给我的,我要靠自己的聪明去抢到手!

让人惊奇的是莎同志能够talk from both sides of his mouth, except he has many sides of the mouth。从许许多多的角度来看一件事,好人有理坏人也有理,各有各的立场。他们之间的冲突和矛盾是解决不了的,Cordelia终究要嫁人,而私生子 终究得不到头衔,李尔却终究要很多很多的爱,多得超过亲人能给的爱,才能得到心灵的平静。

不过我有我的怀疑:没当过父母的人,没到李尔的年纪,能感受到他的恐惧和空虚吗?而童年幸福,受到父母无限爱护的人,又怎能领会到 Cordelia和Edgar被亲人拒在门外的悲痛?父母没有离过婚甚至各自再婚的人,大概终究不能彻底感受Hamlet对母亲的失望和藐视。

我算是个empathy挺强的人了,连我都知道,要让一个人穿上另一个人的鞋子走上一里路,是不可能的,人心隔肚皮,大家各自背自己的包袱而已。 莎剧能够一下子直入那么多不同立场的人心,大概这才是它的好处。

不是我一个人同情莎剧里的恶人,前些年Jane Smiley写过一本小说,Ten Thousand Acres,还拍过电影,是建立在李尔王里三姐妹的故事之上的,背景则换到了尘土飞扬的爱何华的农庄。她跟我一样,偏向同情在暴君父亲之下长大的姐妹之间 的关系,剔除后面的心狠手辣的情节,在Goneril 和 Regan 身上看到跟真实人生的交叉点。

前面说到莎士比亚的剧虽然不长,结构却贼复杂,只有印出来只有几十页纸而已,里面除了激烈的冲突和大把血腥场面,很多人物和情节和主题的平行,对 比,和变奏。好象他在玩弄同一个故事,如果这么发展会怎样,小小变动一个成份又会怎样,平行而交错。Titus Andronicus,他的一部早期剧,就是一个十分直接的例子,对照两家的恩怨,一个是老爹当家,一个是母亲做主,而两人那么相似的性格造成那么激烈的 杀戮。让我想起GK Chesterton讲的“他们同意了,所以他们打仗了。”

King Lear剧中跟李尔一家平行的Glocester一家既相似又不同。兄弟相残的根源也是个人利益和继承父亲的头衔和财产。只不过,恶弟弟Edmund蒙蔽 老爸的手段实在高明。乍一看简直象儿戏一样,三言两语,没几行台词,就说服Glocester他的嫡亲儿子Edgar要谋害他。细细看这几句才发现实在是 个绝妙的圈套,正中Glocester目睹老板家变的不安心理,编织得滴水不漏,难以推翻。

Edgar受了半兄弟的陷害和亲父的冤枉,乔装躲了起来,却反复出现在李尔的故事发展中,台词比谁都不少。乔装改扮是莎剧里反复出现的一个 dramatic device,尤其是女扮男装,作用跟中国传说里的女扮男装一样,让女性角色有跟男角色斗智斗勇的地方。

我看到的评论对Edgar为什么选择装疯卖傻,扮成一个疯人院里跑出来的乞丐,都语焉不详,尤其是在Gloucester被Regan夫妻挖了眼 睛,瞎了以后(可见是少儿不宜的读物!),Edgar假扮路人,领他去跳崖自杀,骗他神不让他死(其实都是平地),救了他之后,而且那时 Gloucester 已经明白哪个儿子是好人并且后悔,却仍然不跟他相认。把这个跟李尔与Cornelia父女相认抱头痛哭一场戏对照颇有意思。

我也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对Edgar 奇怪的做法觉得明了熨贴但是没法用言语解释,他选择堕落到社会最底层被所有人拒之门外的Mad Tom角色,并非Harold Bloom说的后悔和惩罚自己的轻信和愚蠢,而是---被亲父拒绝的处境只能用这个来类比,被父母拒绝等于被全世界拒绝。同时考虑到Edgar和 Cordelia的平行类似,而Cordelia 在中间部分完全没有戏,也可以当作是暗喻Cordelia被父亲赶走后的内心苦闷。给两个角色,讲一个故事,互相呼应互相接续,不重复,但又比一个人一路 讲到底要复杂。

最近找出来Dickens的Our Mutual Friend重看,惊觉跟莎剧的相似之处。最早看到BBC改编的电视剧时,我只有十一二岁,当时印象最深的就是John Harmon隐瞒身份不愿意认领父亲留下的遗产。惊人的相似,尤其是我自己对此情节的fascination。Dickens也喜欢写 dysfunctional family relationships,在OMF里面尤其明显,特别是父子冲突永恒的主题。而我看到对此小说的评论也众口一词地对Harmon持续隐藏身份的举动表 示不理解,我想,恐怕只有某类人才能明白这种无法解释的混乱心情。

疯狂,失去理智,又是莎剧里反复出现的device和主题。李尔的疯狂跟Edgar 的假(?)疯对照。Hamlet里的假(?)疯,McBeth 里的真疯。疯狂的台词特厉害,混乱破碎的意识流是最好的大实话,是人物也是作者借口发疯而说出平时不敢说的真话。例如Hamlet借口失去理智而直言责备 母亲被淫欲主宰背叛了丈夫,实际上,与其说他是为老Hamlet说话,不如说他是在说自己对她的失望--"偶像的倒塌"( Graham Greene),越是倾向把父母偶像化的人(且看他如何偶像化父亲),越容易因为父母的(常常是普通的)人性弱点而失望甚至愤怒。Edgar在疯话里隐晦 地指责父亲年轻时的乱搞是家变的根源。而李尔的疯话说出连作者自己也不敢明说的天地不仁,把人当猪狗的无神论点,这是一个无动于衷的宇宙(an indifferent universe),没有轮回报应,没有惩恶扬善的大手,爱和忠诚不是百战百胜, Desdemona 和 Cordelia 终究是没有意义的牺牲。

这是莎剧尤其是三部主要悲剧里持续不断地吸引读者观众的特点。他把我们内心里怀疑了很久但不敢言明甚至不敢面对的人生事实晾出来给我们看。

The final point (at the moment) that I am compelled to mention, is the odd combination of folklore/traditional drama routines and a modern specificity in characters, themes, and narratives.

Many story elements in Shakespeare's have a recognizable folklore origin. The three sisters -- the two older ones evil and the youngest good; the husband selected from suitors who are tested by choosing the right casket among gold, silver, and lead; a girl disguising herself as a pretty boy and saves her lover. I have seen them before, because when I was a kid I gobbled up all kinds of folklore and fairy tales, including European, 1001 Nights, and Asian stories. The elements and symbols and plot devices are unmistakably familiar. Not to mention the self-admitted supernatural plays (Midnight Summer's Dream, The Tempest).

The plays are also profoundly rooted in the tradition of theater passed along from the Greeks. Tragedy, comedy, heroes and villains, all kinds of rules and shackles. OK, fine. Perhaps the rules gave Shakespeare structure to frame his stories. But there are fundamental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radition of drama and his works. (Nope, it's not the violence or sex or crude jokes. All those are as old as language and humanity.)

It is a funny thing, his characters. They are both symbolic, abstracted, recognizable figures (like Oedipus or Cinderella) and highly specific individuals. The psychological realism is frighteningly ... intimate. I see myself and people I know, without moralistic veils. Disturbing human frailties and an indifferent universe were never "processed" to make them slightly more palatable. He shoves it in your face -- such is life! Look at it! There is no God, not even cruel and vindictive ones. There is no logic, no consequences. All is chaos.

And such are people, especially families. Neither parents nor children are entirely selfless and all love. Each carries their own self interest. The old king's ghost uses his son to carry out revenge for him, even if the task destroys the son's life and happiness. As almost a mirror image, Polonius says to his daughter, "Go flirt with Hamlet since he has the hots for you. Find out what he's up to -- for your dear old dad's political career. But don't fall in love with him." He demolishes the idols and shows us the wood carving underneath the gold veneer. Nothing is sacred, including friendship and loyalty. Bassanio uses Antonio's affection for him to finance his pursuit of the rich, beautiful Portia. He turns it inside out so that we can see the true color of ... us, me, everyone, and our not-so-pretty and not-so-spotless nature, with unflinching poignancy and, nevertheless, compassion.

The older I get, the more it shocks me -- not how strange the plays are but how familiar, how true, how common, how human. Not the twisty, tortured, over-analyzed, often contrived stuff from post-Freudian era. Just human.

And all that combined with the fairy-tale plots. It is a strange effect that assaults both our collective unconsciousness and modern sensibility (contaminated with psychoanalysis and individualism).

(附一段八卦。李尔王的传说,在莎老头之前有几个版本,都是【相对的】大团圆结局,他一来却改成了无谓的死亡收场。这部莎剧又被后人改编【就好象 白蛇传的演变进化】,只不过后来作者都吃勿消这么虚无的结局,而是惩恶扬善,不仅Cordelia得以生存,而且跟戏中唯一门当户对年纪符合的角色 Edga 配成好姻缘,共掌大权,皆大欢喜。多么迎合广大群众看戏的朴素愿望/白日梦。)

The Ending of Le Samourai (1967), Explained

A quick online search after watching Jean-Pierre Melville's Le Samourai confirmed my suspicion: The plot is very rarely understood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