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rch This Blog

Friday, May 18, 2007

在西班牙看 Flamenco

春天的时候在西班牙玩了十天,有幸看了两场Flamenco表演, 第一次在马德里,第二次在塞维亚。前者绝对是此行的最高点之一。

先说第二场,把精彩的放在后面。在塞维亚看的那场是比较典型的游客观赏型娱乐,重点突出在舞蹈上,两个男舞,三个女舞,身材都特别好,女舞穿了鲜艳美丽的 裙子花枝招展。还有一个是光唱不跳的。总体气氛欢快热闹, 踢踏功夫让人眼花缭乱,观众皆大欢喜。只不过,我在什么地方读到,吉普塞人的卖唱本来粗犷沉郁,有时悲愤野蛮(我心想,其实就是吉版的 Blues)。而且敲地板的功夫是二十世纪的现代发明,我们看到的Flamenco多半是花拳绣腿取悦外国人的把戏。不过这花拳绣腿够精彩的,我也不介 意。

身材好的代价是,这些舞者的脸上都特别皱---Flamenco要求舞者时刻蹙眉忧郁状,时间长了还不得满脸褶子?可惜啊可惜。只有一个男舞者,长得颇讨 喜,不皱眉头,乐呵呵地跳舞,大概是违反传统的。女友对他很倾慕,结果只顾看他而忘了拍照,事后要我保证把我拍的帅哥照发给她。我扫她的兴,告诉她,我看 见帅哥已经有点谢顶,黑发下面露出点头皮哦。她坚持说我看错了。我能看得那么清楚,也是因为有幸坐在第一排的缘故。天晓得,一个谢了顶的Flamenco 舞蹈演员怎样谋生呢?希望帅哥别太早退休哦。

因为第一场的缘故(下面解释),我特别注意吉他手的功夫。在塞维亚的表演中,吉他属于伴奏,不太突出,估计他们知道外国观众不识货。先上来的秃头吉他手平 平而已,被我听到几处结巴断续之处,后来反省: 如果他比较英俊,我是否会宽容一些?后上来的是个有点发福的中年叔叔,一直微笑,很好脾气的样子,技巧高明多了,精妙复杂但总给舞蹈和人声当绿叶烘托舞 蹈,让我听得两眼放光。


在马德里那一场 Flamenco 表演,跳舞不是重头戏,但是出场的两人,一青年男一中年女,还是满精彩的,可惜我们坐得远看不太清楚。青年男不算帅但是特别高,两人服装都是全黑色。实际 上台上的几个人都素装近似清唱。在塞维亚是二唱一吉它合奏,在马德里是二唱二吉它,而且在歌手和吉它手中间多坐了一个percussionist,拿手拍 鼓的,所以一共五个音乐家。

我虽然完全外行,却有个强烈的感觉:中间那个打拍子的似乎协调各人的演奏,起着极大的作用。因为马德里这场表演中的音乐,节奏似乎极其复杂,好象海浪在乱 石嶙峋的崖岸打转,既有规律有重重变化,让人头晕目眩。而塞维亚那场基本上完全是靠舞蹈敲出来的步点节奏而已,比较单纯。当时这个坐在正中央兼顾全局的 percussionist,却是个红头发的小伙子,名字忘了但肯定是北方人而非西班牙人姓氏,表情腼腆,只有一段让他独自出风头的段落,此外从未抢过镜 头。但是,每一次我凝神注意节奏时都发现似乎重复的节拍其实经常发生微妙的变化,永远无法预料,多听一会儿就发晕。Flamenco 的节奏表面听很固定,重点敲在第二拍上。台上的每个人都参与打拍子,包括歌手,而且手脚并用,更加剧了复杂性。(不过我可以肯定中间的鼓手才是控制节奏的 灵魂。)这倒让我想起射雕里面黄药师考较两个未来女婿的桥段,只不过金庸那神乎其神的描写似乎还不能表现我耳中的神奇鼓点。

说到这里你以为我最喜欢的是这个鼓手了吧?哈哈,错!在这一场表演里,是两把吉他让我眼冒红心。光彩最炫的是坐在边上的一个小伙子,胖胖的其貌不扬,别人 都时刻用眼光互相交流节奏和旋律的变化折转,只有他几乎从不抬头,一径拨弄自己的琴弦,指下不停地流出让人匪夷所思的声音,简直象八只琴弹出来的一样。而 且变幻莫测,一个主旋律给他七拧八转的能玩上好久,每次都是,旋律似乎被他里里外外地玩尽了,无路可走,忽然一转,柳暗花明,又翻出新调子来。每一次轮到 歌手上阵,或者我想把注意力移到舞蹈上面,伴奏地位的吉他偏偏总不安分,吐出一串串精彩的旋律变奏,一下子就把我的七魂六魄都勾回去了。其实唱歌的两人: 头发花白的大叔和络鳃胡子的粗犷帅哥,也很棒,野性的歌喉让人啊啊啊心都飞到天外去了。可是整个晚上我越仔细听越是被那把吉他牢牢困住,逃也逃不走。

另一把吉他是个中年大叔,年轻时想必也是颠倒众生的相貌,但他从来不出风头唱主调,而总是应着和着身边的小狂人,罩着他的花哨炫耀,柔和地加深加厚旋律的 质地,一边注意着台上其他人,一边不时抬头看看小吉它,温柔爱护的表情隔着老远我也看得见。小吉它偶尔才回一眼大叔,对其他人则是几乎从来不照面的。两人 之间的默契,除了脑电波传递简直没有别的方法!

于是呢,我就胡思乱想地给他们几个人编造了一套故事。打鼓的小伙子是个外国人,在半年冬天的北方长大,或许从小就循规蹈矩,好好学习,心里有艺术的悸动而 无处发泄。上大学时跑到南方旅行,听了一场Flamenco后被深深吸引,便放弃了学业和前途,到处跟乐队学艺拜师,走遍西班牙, 慢慢赢得行内的尊敬,名声也逐渐增长。小吉他是个天赋奇才,十几岁就崭露头角;老吉他也曾经横扫江湖傲世群雄,只有他能降伏小吉他,收在门下,好好培养。 小吉他还是锋芒毕露,习惯抢人锋头,跟他合作的人既头痛他的德性,又舍不得不跟他合奏。

虽然我不懂音乐,但个人的印象是,至少这一场 Flamenco,其实跟Jazz, Blues 乐队即兴jam完全是一回事。Flamenco有它的基本套路,节奏和旋律都在一定范围内发展。就算我这种无知的耳朵也能听出来他们是轮流抓了一个旋律即 兴发挥和应对,而且也看得出来台上的五个人几乎完全忘记了观众的存在,完全是悬浮生存在只有他们几个人的世界里。这样的极度幸福,ecstasy,我们这 样的凡夫俗子恐怕一生也难经历一次;对于这些乐手,会不会象兴奋剂一样上瘾?会不会引诱他们抛弃俗世纠缠陷入其中?这就是艺术的魔力吗?不过,我这种无缘 中毒的俗人,这天能沾点魔气,达到半醉状态,也知足了。

No comments:

The Ending of Le Samourai (1967), Explained

A quick online search after watching Jean-Pierre Melville's Le Samourai confirmed my suspicion: The plot is very rarely understood b...